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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生了炉子,有些热,岑云川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搭在塌沿。
岑未济见状,将他的手臂抬起,想塞回被子里。
但睡着了的某人仍是一身蛮劲儿,不肯配合,将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一把打歪后,滚了几圈,被子和人像麻花一样缠住,互相拧成一堆,衣领也被他自个儿拽地松松散散,肩头露出大半来。
岑未济无奈的摇了摇头,嘀咕道:“这睡相,倒真的不随朕。”
好不容易将人和被子拆开,上衣更是揉得一团糟,岑未济一手托着人,一手抓住被子,一低头,就看见了对方露出的肩头上那道足足有一指长的疤痕。
岑云川天生皮肤透白,浑身莹润,这道陈年旧伤蜿蜒在肩头,实在醒目。
岑未济看着看着,忽然伸出手指,本想要摸一摸那道伤疤,但指尖还没触及,又生生停下,悬在半空,最后一根根地缩起。
他眼里有了迟疑与不忍。
那一年,他与亲随被敌军围在河西,好不容易率领人突围出来后,正是人乏马困之际。
便见这个半大的小子,如天降救星一般,驱着一群马迎面而来。
眼见己方坐骑一匹又一匹的累瘫倒下,后又有追兵死撵,他们知道对方使得就是消耗战术,自己定然无法逃得出去。
岑云川带来的马,正如雪中送炭。
众人高兴地只差原地欢呼。
只有岑未济瞬间变了脸,一把将人从马上拽到自己马上,恶狠狠问:“你从哪里来的?不要命了吗!?”
岑云川已经在这附近山头里转了几日,头乱糟糟的,脸上也全是泥巴,为躲避敌军,他不慎丢了干粮,每日只能啃些野果子充饥,唯有这几匹马他疼惜的紧,自己日日钻山头,马却被藏在保险处,今日带了几匹出来碰碰运气,却被一小队巡逻的现,他正准备将人引入山谷,用前几日埋伏好的山石将路封住,谁知就迎面碰见了岑未济。
他高兴地丝毫不加掩饰,拽拽对方胳膊,又摸摸对方胸膛,确保对方一根头丝都没损伤后,这才喜极而泣,扑入对方硬邦邦的怀里,叫道:“父亲!”
满脸都是重逢后的庆幸与欢愉。
而这道几乎贯穿整个肩头的伤口也产生自那天。
岑未济不知道,这么小个人,身子里到底装了多么大的勇气,居然敢替自己挡下追兵的流箭。
他亲眼见证着,那道伤口历经过,止不住的往外渗血,乌,一点点溃烂,红肿,人也开始烧,昏迷,抽搐不止。
最后终于痊愈后,皮下又开始感染,又一遍遍被反复割开取里面腐肉,往进去填补麝香帮助生肌,最后终于变成如今这副,如同一条盘亘在肩头的老树根。
那孩子怕他担心,又生恐因自己伤势拖了众人行军度,日日只是用厚衣捂着伤口,强咬着牙不敢吱声,还是一次实在疼得受不了,背着人偷换伤药时,才被他现。
他看见后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后面每次割肉除污血和烂肉的时候,这个孩子总是白着一张脸,装出一副不害怕模样,被自己圈在怀里,捂着眼睛,刀划开肩膀时,疼得只抖,却只是缩着眉毛暗暗隐忍,汗流的哗哗,直到最后彻底痛晕过去。
岑未济无数次想,这道伤该在自己身上的。
他才十来岁,又何必经受这样的苦。
岑云川抖,他也抖,两个人相贴的胸膛有着不一样的心跳,却装着完全一样的紧张与疼痛。
“狸奴……”
他的指尖还是忍不住地落下,覆在那片丑陋而狰狞的伤疤上。
“狸奴,狸奴……”
太皇太后坐在后面的椅子上,闻言挑眉道:“你还真把他当小猫崽子养啊。”
被这道不和谐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回忆,岑未济收回手,将被角再次小心捻好,给人盖严实了。
“董知安,把炉子去了。”
他皱眉道,“闷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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