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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毕竟朦胧,隐隐地瞧不清机括针孔。曾九望着这小小一匣暗器,蓦地生出一丝冷冷的刺目感,仿佛直视高手剑芒一般。她心底愈发高兴,人却一动也没有动,仿佛并不害怕:“周公子何必动气呢?我只要暴雨梨花针,不要你的命,你干嘛这么凶巴巴的?若我也像你这样,何须走过去冒着风险拿东西,我远远的先用暗器打死了你,再去捡不好么?”
周世明靠在轮椅软垫上,仿佛累了,只右手还稳稳地握住银匣:“你要是有这个本事,打死我就是了。技不如人,在下自然合该丧命。”
他这句话刚一落下,曾九不由又呆了呆,仿佛想起往事了一般。她怔怔地站在湖心,周世明远远看着,只当她在斟酌考虑,却不料她忽而轻轻叹了口气。
再开口,曾九的声音仿佛变得温柔了许多:“你定是以为,暴雨梨花针构造非凡,机括之力强于人力,暗器出手迅疾无匹,且锐不可当,一定比我的暗器射的更远,也更致命,我还没来得及打到你,你却先打到我了,对不对?”
周世明道:“若非如此,阁下又何必对这小东西生出贪念呢?”
曾九道:“你说得对,又不对。不对的地方有两点。其一,我不是靶子,且我的轻功好得很。若当世我认第二,恐怕还没有人敢认第一。我若挪闪不定,你未必打得中我。可你不会武功,且是个靶子,我想打中你,就容易的多了。”
周世明也不反驳,像是油盐不进一样,还饶有兴趣问:“其二呢?”
曾九道:“其二,暴雨梨花针毕竟是暗器,你只有一次机会。一次不中,你就任我鱼肉。可我不一样,我身上藏着多少暗器,你恐怕猜都猜不着。”
周世明注视着湖心曾九黑色的人影,忽而笑了笑。
他大约是很少笑的,唇角不灵,只微微翘起了一边,道:“若在平地,我承认你说得好似有些道理。但你现在在桥上,这一人宽的窄桥上,你该往哪闪避呢?”
曾九沉默了片刻,柔声道:“若按我惯常的脾气,我一定制住你,或干脆宰了你,教你知道知道,我说得到底对不对。但我改主意了,唉,你实在该感谢自己得了病,叫我心软了。”
她缓声问,“我给你一个机会,和你做一比买卖。”
周世明面不改色,亦缓缓道:“我也改主意了。通常声音这么美的女人,大约人都很美。我本以为你应该是个美人,可你这么啰嗦碎嘴,想来绝不会是美人,而是个自鸣得意的糟老婆子。”
曾九咭儿地一声笑了,笑得清脆嘤呖,仍然好听极了:“你可真会说话。”
但她一点也不生气,而是平淡的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你要是答应我,那么作为回报,我可以让你重新站起来,做个像模象样的男人。”
周世明脸上原本稍嫌僵硬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他阴戾地瞧了她半天,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想要暴雨梨花针,要么你来抢,要么你就滚。”
曾九忽地恼了,她淡淡道:“不识抬举。”
话音一落,她忽地动了。
在周世明眼中,她快的几乎不像一个人,反倒像站在桥心未动,身上裂出一道疾行而来的黑影。他心底震惊,却不着急用暴雨梨花针,闲着的左手在轮椅一侧扳动了几下机括,身旁的巨大傀儡胸口的铜甲咔嚓一声上下打开,露出里面三排箭头乌紫的钉弩,齐齐向曾九射去。
曾九眼下使出的轻功正是螺旋九影,见状足底涌泉聚气,忽地平地拔起丈余之高,轻松将箭雨躲过。而周世明不慌不忙,那傀儡亦一动不动,三排新的钉弩上弦,只瞄准她必定落足之处,除非她能一直在天上飞,否则一旦气竭,要么落下吃箭,要么只得跳入湖中。
曾九见状果然身形一扭,即将纵身湖下之时,手臂忽在桥沿上轻轻一搭,身体柔软如壁虎般攀在了桥边,旋即滑进桥底,五指成爪如没入汉白玉中,足尖借力轻轻后蹬,向周世明飞快靠近。
她倒悬桥底,周世明瞧不见她人,只听到喀拉喀拉的碎石声由远及近而来,忽而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悚栗,当下滚动轮椅,在桥头第三根栏杆上的镂空圆球上用劲一旋,石桥应时轰地一震,足有两丈长的雪白桥板蓦地带着曾九一起沉沉落下湖去。
曾九甫一进水,便两腿一摆如鱼尾般轻盈地滑开一截,自下坠石板中脱了开。她将湿透的面巾扯下,忽感一股水波正从足底朝自己涌来,低头一看,见是一群牙齿青黑交错的紫鳞怪鱼,这群鱼极为凶悍,如黑潮般密密麻麻向自己裹挟而来,张口便咬。
曾九因修炼螺旋九影圆满,小腿处自生一层罡气,将那只紫鳞怪鱼咬来的层层尖牙阻了一阻,但旋即她整个人都被群鱼裹在了中央,若呆着不动,想来迟早要被鱼咬碎。她不理前仆后继往她身上涌来的鱼,沉在水底向岸边轻盈的一划,边游边顺手捏死两只。
这紫鳞怪鱼极嗜血腥,当下有几只开始撕咬被爪功捏碎的鱼身。她余光瞧见,便从腰间摸出一只黑陶小瓶,拨开瓶盖,随手捏过来一只鱼,掰开尖牙大嘴喂了进去,这才又将它捏死。群鱼果又来撕咬。只是凡吃了毒鱼,喝了毒血的紫鳞怪鱼,不出几呼吸功夫便原地扑腾不止,口尾渗血翻了肚皮,又成了活鱼的毒饵。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周世明呆在岸上紧紧凝视着水面,却始终见不到人露头惨叫,也听不到半点动静,湖面黑漆漆的反射着月光,以他这般病人的视力,自然更瞧不见污血从水底逐渐漫出,足染红了一大片湖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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