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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其实不算穷。
爷爷走得早,我出世的时候,爹爹已经接手了家里开在镇上的布料铺子,住倒是还住在村里。
爹娘从小对我不算严苛,毕竟不指望我傍个什么富人,家里的钱也够我们一家过活。
他们也不打算再要个弟弟,娘身子骨不好,有了我之后,也去找过大夫,大夫当时就说,我娘的身体不适合再要个孩子;爹心疼娘,两人也是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爹爹也就决定好好照顾孩子罢了,人丁兴旺自然有我小叔去做。
爹娘时不时会给我发点零花,我是个爱玩的,老喜欢赶集自己跑去买菜,顺带手买点糖人,小发卡或者簪子之类的小玩意儿,娘老笑话我果然是小姑娘,生性就是爱美,我也不管,笑笑地和娘说,毕竟我就是个小姑娘嘛。
到我快十岁时,听说村东头老林家新添了个闺女,老林家不比我家,家里穷,带一个孩子都费劲,头胎生个赔钱货更是把林老叔一个庄稼汉鼻头都快气歪了;林老太太也整天哭天抢地,说都怪自家媳妇儿肚子不争气,生个孩子还生个小赔钱货。
我气不过,这些人真是的,明明就算是个丫头不也是他们家的孩子,像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爹娘也没说再要个孩子不是。
此后在村里遛弯时,我就经常往老林家跑,带着一两岁的林小妹在村里玩,赶集的时候也时不时带她去,给她买拨浪鼓还有糖人,给小姑娘逗得哈哈笑,爹娘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诫我林家不是个好人家,斗米恩升米仇,给他们带孩子没准还要挨他们骂,让我自己注意点。
我和当初听娘笑话我那时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没去管他们说的话,心底只觉得村里不是向来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玩么,哪那么多事。
爹娘见我不听,也只是后来给零花钱时多给我二三十文,别的也没管,想着我乐意和别的小孩玩也是好的,只是对林家多少有些防备,生怕这家拿闺女做戏,从我家手里骗钱。
林小妹是个可可爱可可爱的孩子,整天笑口常开,尽管家里吃食有点紧,但是跟着我时不时能来我家蹭一顿,也算养的白白胖胖。
林家的在林小妹三岁那年又怀了一胎,到年底的时候,她弟弟出生了;林老叔开心坏了,在村里奔走相告,说他家新添了一个大胖小子,他老林家有后了!
自此,老林家更看不上眼这个他们口中的赔钱货,本来林小妹打小就没吃过几口她娘的奶,都是村子里别家媳妇看不过,你一口我一口喂大的,身体虚的不行。
这事儿得怪林老叔让林家的好好下地干活,破丫头片子让她自生自灭去,先把大人的肚子填饱才是正事;林家的拗不过他,也只好压住心底为数不多的母性,老老实实下地干活。
直到林小妹大些了,不用吃奶了,又有我照顾她,林家就基本不怎么管林小妹了。
她弟弟出生之后,林小妹也快四岁了,林老叔才不管这小姑娘身体如何,就硬压着她去洗衣煮饭,还有带自家弟弟,本来老是爱笑的小姑娘从被家里使唤来使唤去之后,笑也渐渐少了,我来带她出去也老是摇头,懵懵懂懂地和我说,她爹娘不让她出去闲逛。
当时我火气也大,又是受宠的小孩,初生牛犊不怕虎,抱着林小妹就去找了林老叔,好悬没指着鼻子骂他说让这么大点的小孩去干活也不怕遭天谴。
林老叔火气更盛,他直接破口大骂,他自家闺女他爱怎么使唤怎么使唤,我一个臭丫头片子,刚出世就把门堵了,我孙家以后指定绝后,还不如先管好自个儿,老喜欢多管闲事,不如掏钱来从他家把这赔钱货买走,也好给他家的好大儿挣点日后娶媳妇的钱。
听完他的话,我直接被气哭了,回到家抱着娘的腿就问,我出世让她没法给家里添男丁,她不会恨我吧。
娘好好安抚了我,说了,娘就我一个孩子,传宗接代的事,男孩也是做,女孩也是做,让我以后别胡思乱想,踏踏实实做自己就好。
听了这话,我心底才安定下来,又问家里能不能掏钱把林小妹买下来,林家根本没好好待她,纯把她当做以后赚彩礼的工具来养的,以后家里添个妹妹,也能陪着我。
娘皱了眉头,训斥我说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家里好好养我一个已经挺花钱了,让我断了这些念想,别整天爱管闲事。
爱管闲事,又是爱管闲事。
为人与善不是娘教我的么?我看不过林家这么对待自家女儿,发善心难道也做错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捂着脸哭跑了出去,恰巧碰到村口的王屠户,他一脸担心看着我,说是让我有什么委屈可以和他说。
也怪我,没看出来这人眼底的脏,只觉得有这么个温柔的人突然出现,肯定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决定派个人照拂下我。
我一五一十把林小妹的事说了,说到后面就蹲下捂着脸直哭,王屠户拿帕子擦干净自己满是油污和血渍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安慰我说,要照顾林小妹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就听他说,要是我出嫁了,找个好人家,小两口一起出钱,给这小妮子接过来,不就好了么。
我羞红了脸,笑骂他说我明年才及笄呢,眼下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王屠户脸色一下严肃起来,语气真切地和我说,那等我及笄了,他就娶我,俩人再攒攒钱把林小妹接过来,就当我妹妹带,以后她的婚丧嫁娶,就靠我们俩了。
我脸色更红了,虽然没法看到自己的耳朵,但是那种滚烫的感觉告诉我,我现在指定把耳朵都羞了个通红,急忙起身笑骂了一句臭不要脸,心底却小鹿乱撞的,脚步匆匆地往家里跑去,把林小妹的事全都抛在脑后。
回头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个好骗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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