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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传旨官员抵达襄阳,同样的圣旨内容,也向殷仲堪做了传达。
殷仲堪其实早已有了预期。鲁宗之从京城回来之后,便已经告知了殷仲堪他进见司马道子的情形,并且带回了司马道子的口信。司马道子让鲁宗之传话给殷仲堪,要殷仲堪不必担心,此事朝廷自有处置,只要殷仲堪遵守他所承诺之言,对朝廷忠心耿耿,朝廷自然会为他主持公道。
所以,殷仲堪年前便知道朝廷会有所动作。现在圣旨下达,其内容正如预期,殷仲堪心里顿时放心了一大半。
虽然梁州自己已经无法染指,司马道子显然是要将梁州占为己有,乘机攫取成自己的势力范围。将来西北的局面必是扑朔迷离。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能保住荆州,借助司马道子的力量将桓玄赶出荆州。
而且,看样子,司马道子连豫州都要收回,桓玄将一无所得,这是最好的结果。殷仲堪脑补了桓玄接旨之时的画面,心里真是要笑开了花。桓玄想必当时的脸色很难看吧。
殷勤招待了传旨官员之后,殷仲堪下令兵马做好回江陵的准备。虽然襄阳也不错,但是和江陵相比相差太多,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回到江陵了。
但是,殷仲堪之子殷旷之和一些将领却都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殷旷之私下里向殷仲堪进言道:“阿爷有没有想过,那桓玄若不肯撤兵,不遵朝廷旨意,又当如何?桓玄明显是想要吞并西北诸州,朝廷一纸圣旨,便想要他退出荆州,放弃被他控制的梁州豫州,恐怕是不可能的。换做是阿爷,易地而处,你会心中服气么?我等都看得出来,朝廷这是让桓玄一无所得,有打压之嫌,桓玄能不知道?此事恐怕会有反复,未必能如意。”
殷仲堪沉浸在喜悦之中,闻言不以为意。斥道:“你懂什么?桓玄固然有独霸西北之意,但他绝不敢对抗朝廷。他若违抗圣旨,便是公然反叛,司马道子怎会容他?他虽然有些实力,但是若要公然对抗朝廷,恐还无此胆量。司马道子手握朝廷重兵,强于桓玄数倍,桓玄看似强大,却有多少人愿意跟随他反叛朝廷?况且,莫忘了,还有我们在。一旦作战,朝廷西进,我荆州兵马为内应,桓玄面临腹背受敌之局,恐要遭灭顶之灾。我若是桓玄,断然不敢这么干。”
殷旷之见殷仲堪坚持这么认为,也不好多说什么。父亲的话倒也并非没有道理。对抗朝廷是一回事,公然反叛是另外一回事。桓玄固然在西北之地拥有号召力,益州刺史郭诠都听他的号令。但是打杨佺期是一回事,真要是造反,恐怕许多人都会打退堂鼓,不肯为他效力。
只不过,在殷旷之看来,桓玄必不肯轻易就范,事情恐怕没有父亲所想的那般乐观。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桓玄没有任何的动作,毫无退兵的行动。这让殷仲堪颇为不满和恼火。他写了一封短信命人送往江陵,呈交给桓玄。
信上只有短短几句:“朝廷旨意下达,南郡公何不遵命而行?正月将未,天气转暖,未知江陵还有何令南郡公留恋之处?南郡公可领军归矣,莫违朝廷之旨。”
数日后,桓玄写来了回信。信上道:“我大军已然整军待,不日离开江陵回夏口。仲堪兄难道不打算来江陵送我一程么?我这一去,咱们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机会可就不多了。你我总算是携手平息西北之乱,西北局势未来如何,也需你我商议而决。故请仲堪兄来江陵话别,共谋将来之事何如?”
殷仲堪自然不可能去江陵。他又不傻。桓玄赖着不走,居心叵测。自己去江陵岂非自投罗网。
“老夫很想去江陵送别郡公,无奈近来偶然风寒,行动不便。待老夫他日有瑕,前往夏口拜访郡公,共谋一醉。江州和荆州比邻而隔,又有轻舟之便,何言不能相见?遥祝南郡公一路顺风顺水,安全抵达。西北之事,朝廷自有安排,老夫心倦,也不想操心了。”
殷仲堪派人送了回信,拒绝了桓玄的邀请。
二月初十,殷仲堪突然接到了禀报。整装待的桓玄兵马确实在拖延了一个多月之后出了,但他们并非离开江陵,而是水陆并进北上,直扑竟陵。
竟陵有守军四干,但是桓玄的兵马两万多人,怎能抵挡。守将向襄阳求援,请求殷仲堪率兵马前往增援。
殷仲堪又气又怒,没想到桓玄竟然真的对自己动了进攻,真的要抗旨了。
殷仲堪即刻派出兵马增援竟陵,希望将桓玄兵马挡在竟陵以南。与此同时,立刻派人前往京城禀报消息。
二月十四,桓玄动了对竟陵的进攻。四干守军面对桓玄的两万多大军的进攻根本抵挡不住。前往增援的五干兵马抵达竟陵以北五十里处,遭遇了桓玄派出的兵马的袭击,未能及时增援竟陵,被迫撤回襄阳。
失去了增援的竟陵守军自然不是桓玄大军的对手。虽然守军王顽强抵抗,全力死守。无奈实力过于悬殊,守城两日之后,城池告破。
桓玄兵马损失不小,死伤过了守军的数量,达到三干余。桓玄一怒之下,命人将对方降兵全部斩,以泄其愤。
竟陵一失,襄阳以南再无屏障。数日后,桓玄大军兵临襄阳城下。
夕阳西下,料峭的春寒之中,殷仲堪率领众将在襄阳南城城楼上目睹着源源不断抵达城下的桓玄大军。他脸色铁青,恼怒之极。
不久后,一队骑兵簇拥着桓玄来到城下。城下城上的两人都认出了对方。
桓玄向着城头拱手,大笑道:“仲堪兄,别来无恙。”
殷仲堪厉声喝道:“桓玄,你不是率军回夏口了么?怎么来到了襄阳?你怕是昏了头,走错了方向了吧。”
桓玄呵呵笑道:“仲堪兄,我并没有走错方向。你不是说你不能去江陵送我么?我便来襄阳向你辞行,这份情义,仲堪兄是否觉得感动?”
殷仲堪怒斥道:“桓玄小儿。你这是要当真违抗朝廷的旨意,要当那大逆不道的逆贼了么?”
桓玄哈哈笑道:“仲堪兄,彼此彼此。你不也曾出兵进攻京城,为逆贼王恭张目么?我是大逆不道的逆贼,但不知你是什么。仲堪兄,你不是和会稽王形同水火么?曾誓要为先帝报仇。怎地现在又和他勾连在一处?先帝对你那么好,你不为先帝昭雪,不为先帝报仇么?先帝岂能瞑目?你岂不是不忠不孝忘恩负义之徒么?将来如何面对先帝之灵?”
殷仲堪厉声喝道:“我自会查明先帝驾崩的原因,但是先要铲除危害我大晋社稷的逆贼。桓玄,就凭你,也想行篡逆之举么?乳臭未干的小儿,你必你的父亲可差远了。他都没能篡逆成功,你的下场必定更惨。奉劝你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桓玄叹息道:“仲堪兄,你羞辱我便也罢了,又何必诋毁我父?我父为大晋鞠躬尽瘁,耗尽心力。但他又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你这样的人的羞辱。得到的是司马道子当着我的面对他老人家的诋毁。我真是替阿爷感到不值。仲堪兄,你我之间,本无恩怨。甚至还有一段相处融洽的时光。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西北之地,非你所能掌控,你也阻止不了我。莫如你献城投降,让荆州免造刀兵之灾,我保你荣华富贵,子孙安乐。”
殷仲堪冷笑道:“桓玄,我已禀报朝廷,会稽王必不会坐视。我襄阳两万大军驻守,兵精粮足,就凭你那点兵马,想要攻我襄阳,简直做梦。我倒要劝你悬崖勒马,莫要一意孤行以致身败名裂,使家族诛灭,子孙受牵连才是。”
桓玄微微点头,沉声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投降了是么?仲堪兄,我也做到仁至义尽了。你也怪不得我了。言尽于此,还望你三思。”
殷仲堪啐了一口浓痰道:“莫要痴心妄想。你要攻城,便来攻。勿复多言。”
桓玄轻轻点头,拱手遥遥行礼,拨马而回。
暮色四合,夜风寒冷。城头的殷仲堪看着桓玄等人远离的背影,裹紧了披风,沉声喝道:“全体将士军民,誓死守城,不得有失。朝廷很快就会出兵,我们只需坚持到朝廷出兵便可。我们城坚兵强,粮草物资充足,他们想攻下襄阳,简直痴人说梦。除非他桓玄踩着老夫的尸体过去,否则休想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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