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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下来的男人们白天便扎堆坐在院子里,搬出小方桌,一边喝着粗茶打着扑克,一边留意着村子前方的动态。村里的房子一般都建在山腰靠上的地方,视线极佳,可以俯瞰周边的一切田地和公路状况。一旦有货车驶入视力范围,男人们一声呼喝,正在做饭或者做家务的女人们就火速扔下手里的活,一路飞奔到路口,喜笑颜开地等待着鳖入翁中。
当大量村民都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煤矿活计后,剩下的几个零星持证的煤厂就显得格外吃香。这些敞开胸膛运转在光天化日下的煤窑,成为红西乡煤炭运输的唯一供应点,而轰隆隆呼啸来去的大货车便是煤炭运输的唯一交通工具。晃悠悠的货车裹挟在飞尘中,车还未到,尘土早已远远扬起丈高。等到了路口,司机会摇下窗户和女人们一番讨价还价,然后付上五到十元不等的路费。
整个红西乡的大小村落基本都是同样的套路。一辆货车来回跑上几十公里拉走一车煤炭,仅过路费就要付上大几百块,细算之下却也着实令人心疼。当然,司机也可以选择不付,代价就是以后再也别想经过这条路,并且势必会摊上一段漫长又不忿的争执对骂。一来二往的,司机们也就乖乖就范了。
只是这一车高昂的羊毛费最后又成为了煤炭交易的成本,流转回老百姓的身上,还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可近忧如此之多,又哪堪长远思虑?饥饿当头,谁又有精力和智慧去料想未来的事情?
效益好的时候,每家人一天能分到五六十块钱甚至更多,这些钱在农村足够两三天的食材开支。效益不好时,每天也多少有个五块十块,总归聊胜于无。相比毫无收入的男人来说,女人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大家一个放哨一个卖横,倒也配合默契。
只是随着水土流失的日益严重,外加络绎不绝的货车穿梭,村里的主干道已经全都被沸腾的尘土吞没。漫天的黄土整日随风飞舞,肆无忌怛弥漫在乡间院舍,吸附在山沟的各个角落。女人们不得不在头上顶着毛巾来回奔波,一番辛苦之后,回到家里还要反复擦拭桌椅板凳,清理地上的灰尘。饶是如此,大家对这仅剩的糊口之道也是珍惜不已。本着宁可错收,不可放过的精神,二十四小时严阵以待。
也有一些耿直的司机无法接受如此这般光天化日里的盘剥,便跟女人们大声理论。可恨这些农村悍妇的战斗力堪比男人,何况又是在家门口吵群架,自是有恃无恐,叽叽哇哇扯着大嗓门聒噪。司机几乎还没听清楚什么内容,耳膜就已被震到颤晕,最后不仅精疲力尽,还得垂头丧气认输掏钱。赔了夫人又折兵,一路上少不了对着空气吹鼻子瞪眼。
当然也碰到过脾气火爆不怕悍妇的司机,这时候村里的男人就起到了作用。一见前面画风不对,还没等女人求救,男人们就已一窝蜂冲了过去。那架势,任他是天王老子也要瞬间认怂。
坑坑洼洼的公路严重消磨着货车的轮胎,久而久之,轮胎上的橡胶皮会被一块块磨损掉,或大或小随着货车的经过溅落到马路四周。老人们便挎着篮子集体出动,沿着货车走过的路一步步摸索,捡拾这些珍贵的碎块。这些橡胶片是生火的上好材料,往炉中一放,瞬间便可引燃,而且还很耐烧。虽然总量并不多,却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些生火的压力。
村民们突然就这样紧密团结了起来,再也没有人互相举报谁家正在偷偷挖煤挖矿,因为所有人都已经死了这份念头。外来车辆的过路费成为村里唯一的收入来源,也成为整个村子团结一致、众志成城的纽带。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虽然令人悲伤,却最是真实。不知从谁开始,穷极了的人们兴起打黑彩赌博的风气。当有人开始放出买黑彩赚到钱的消息时,没多久家家户户就开始疯狂托关系购买,其中也包括何胜军。
几个月后,所有人都输了个精光,甚至连仅有的家底也赔透了。何胜军起先输了一千多块钱,心里一急又跟大女儿借了两千,指望通过这笔钱把先前赔进去的赢回来,结果可想而知。夫妻俩哪里敢声张,只能打碎牙齿肚里咽。要是让何文知道,以她的脾气,谁也好过不了。
很久后的一天,许娇兰终究没忍住,在电话里告诉了何朵。这可把何朵气的直跳脚。
“妈,爸,你们糊涂啊!你们脑子里每天都想着啥呢!好不容易起早贪黑攒了那么一点儿钱,全被骗光了!我姐要是知道,她肯定会气的哭死!”
“唉,可有啥办法呢!谁家都买呀!”
许娇兰叹道。
();() “别人买咱们就要买吗?别人家有钱赔得起,咱家有钱吗?”
何朵怒道。突然间,一个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何朵强压着怒火问道:“我哥他们买了吗?”
果不其然,母亲的回答印证了她的预判。
“唉,就是你哥先开始买的。本来一开始挣了一千多,后来又赔进去了。你爸才想着给赚回来……”
许娇兰弱弱地说道。
“……”
何朵无语,末了静静问道:“我哥赔了多少?”
“也是那一两千,吧……”
许娇兰小心翼翼地说道。
“唉,妈,你们可长点心吧!”
何朵长叹一声,罗嗦抱怨了半日,又担心话说的太重伤到父母,转而软语安慰道:“还好你们没有一直被套进去。钱没了就没了,再赚吧!就当是破财免灾,破了这几千块钱,给咱家里免了灾祸!”
“噢!”
许娇兰像个小孩般,乖巧地应道。
“爸,你也别老是气我妈,没事多帮她做做饭。少抽烟,听到了吗?”
何朵冲电话里说道。
许娇兰每次给孩子们打电话都习惯用免提。何朵知道,虽然每次都是母亲和自己在说话,但父亲一直都会竖起耳朵在一边听着。有时候闲聊到一些许娇兰记不清的琐事时,何胜军就会没好气地插两句嘴,还不忘挤兑一下妻子。
“知道了!”
何胜军瓮声瓮气道。
穷困极,盗匪出。人世乱,极恶有。何朵本以为这次的黑彩票事件已经相当恶劣,却没想到连杀人抢劫的案件也开始在红西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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