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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振奋人心的消息使小乖的笑容更多了,他的笑容多,我当然最先得利。当生产进展顺利,他不再镇日里守在织布纺,把事情分摊到胡一和另外两人身上,不过问过程,只盯紧结果。这样一来,他比以前轻松许多,闲来无事又看书画画,还教我画牡丹画老虎笨蛋。
我刚画出一个圆圈,老虎笨蛋在外面叫了两声,叼着小乖的鞋子走进来,趾高气昂,像得胜还朝的将军。我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三佛抱着木鱼当娘子,跳起来揪着它耳朵,“你这只死老虎,小乖为了这只鞋子今天早上还敲了我两爆栗,我的鞋子你怎么不咬,难道比小乖的臭!”
它口一松,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把鞋子脱下来塞进它嘴里,摸摸它那写着“王”
字的老虎头道:“喏,看你可怜,叼去玩吧,玩高兴了叼回来!”
它惨叫一声,把鞋子吐掉,一阵风窜了出去。
真不给面子!我气得直磨牙,把小乖的鞋子拿起来一闻,嘿嘿直笑,“果然比我的香,难怪老虎笨蛋会喜欢,我的小乖就是好!”
我兴致勃勃,今天一定要把小乖画下来,放在身上没事就拿出来瞅瞅。我大笔一挥,在圆圈上加上两只圆圆的眼睛,加上一个钩钩当鼻子,加上一上一下两条线当嘴巴,小乖的形象立刻跃然纸上。我再接再厉,画上一个瘦长的身子,两只手,两只脚,衣裳不知道怎么画,干脆让他光着吧,反正我喜欢抱着光溜溜的他,嘿嘿……可以让我上下其手,他的皮肤真滑!
我美滋滋地看了又看,仿佛从这人形图画上看到小乖灿烂的笑脸,不对,既没头发又没衣服,连手指头都没有,谁知道他是我小乖呢,我连忙在旁边标明:“此为小乖!”
大功告成,我长吁口气,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地把小乖折好放在贴身的衣服口袋里。
眼看太阳要下山了,小乖应该很快到家,我还是到门口等他吧,我把书房收拾好,带上在门口懒洋洋趴着的老虎笨蛋直奔大门口。刚爬上那石狮子用手在眼前搭起凉棚,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童飞快地奔来,他四周张望一下,见前后都无人,这才上前拜道:“萧少爷,云庄主请你上聚福楼吃饭!”
真幸福!小乖知道我喜欢吃那家的红烧狮子头,特意来满足我呢!我乐颠颠地从石狮子上跳下来,顾不上叫那小童,脚下生风,朝聚福楼飞奔。
聚福楼在炮山河的东岸,正好和总号隔河相望,离云家庄颇远。正因为远,小乖才很少带我去吃,用他的话说,不想在一顿饭上费太多工夫,他吃得少,而且挑得厉害,只有我亲自下厨做出来的东西他才笑吟吟地多吃两口,否则,任我左劝右劝都不肯动筷子。
我的小乖原来只是个别扭的孩子,唯一能制伏他的就是我!
走在万千条柳丝织就的碧色帐幕间,我笑得直摇晃,连风都发起了呆,以为柳丝在夕阳的余辉里镶金嵌玉,不敢再与它们作乱。
“萧少爷,坐船过去吧,云庄主要我等你!”
一个艄公向我遥遥招手,我心花怒放,船还未停稳,踩住拴纤绳的木桩,脚下一点,稳稳落在船上。艄公看起来很面熟,脸色很黑,还一脸橘皮,见我盯着他看,他取下大斗笠,笑道:“萧少爷,不记得我了吗?”
我恍然大悟,他不就是丹朱画舫上那老仆役,看来丹朱把他们遣散后他改做艄公了,从那脸色看,他过得并不是很好。我恻隐心顿起,恭恭敬敬抱拳道:“老人家,你要是觉得辛苦,我要丹朱请你回去,要不到云家庄做事也成,我家只有两个人,事情不多,应该很清闲。”
他似乎不能接受我的提议,竟当场愣住,尴尬地咳了两声后,他转头去划船,不再理我。船到河正中,他突然放下桨凑近我,指着我身后道:“萧少爷,云庄主在那!”
我惊喜万分,回头准备大喊,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顿时晕了过去。
怎会这么黑,难道天这么快就黑了?我睁开眼睛,发现到处漆黑一片,脖子真疼,我轻轻呻吟一声,正想用手去揉,才发现自己手脚都捆得死紧,连手指头都动不了,而我似乎在一个木箱里,它用厚重的木头所制,用头敲上去声音十分沉闷。车轱辘的声音隐隐从下方传来,我猛然醒悟,我现在在马车上,正被那坏人带去不知名的地方。
我顿时慌了神,明明小乖要我去吃饭,怎会变成粽子缩在这木箱子里。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又急又气,拼命用头去撞那木箱子,脑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不能离开这里,小乖找不到我会生气,说不定以后不理我,而且,他找不到我气得吃不下饭怎么办,他千万不能再瘦下去了!
黏乎乎的液体从我额头渗出,又从眼角流了下来,车辚辚作响,伴随着几声马的响鼻和嘶鸣,有人打了个唿哨,鞭声顿起,从摇摆不定的车身可以感觉,马车走得更快了。
这时,箱子突然被打开,一个人头探了过来,外面星光满天,耀得我眼前有些模糊,等我适应那光亮,那人已把头缩了回去。一会,他提着一个蓝布包袱过来,原来他就是那橘皮脸艄公,他从包袱里拿出个白色瓷瓶,掏出块布巾为我擦去脸上的鲜血,把药均匀涂抹在我额上,我张了张嘴,拼命瞪他,如果目光能杀人,他肯定已死过千次万次,或者已被我千刀万剐。
他摇了摇头,从包袱里拿出一包点心,一个个塞进我嘴里,又把一个银制酒壶的嘴对准我的嘴灌下来。我呛得连连咳嗽,他嘴角弯了弯,不再折腾我,手一抬,直戳我肋下,我还没回过神来,眼前一黑,又坠入黑甜乡里。
马车仿佛永不曾停止行进,只要唿哨声一起,前前后后的马鸣萧萧,在我听来凄厉如追魂的鬼嚎。马车仿佛离弦的箭,激得风声四起,昏昏沉沉中,我已不知错过多少日月交替。
我的伤口很快结痂,又很快脱落,我不再去撞箱子,因为知道那是徒劳无功。我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且更珍惜每天都极其短暂的光明。也许在黑暗中的听觉更灵敏,我渐渐辨出不同的马车声音,也在解手的时候得到证实,我们这一队堪称声势浩大,一共有十九辆车,每车都是两人替换着赶车,车上堆满大箱子,似乎装着很重要的货物,因为这一路都有人接应。
而且,从路边偶尔一见的景物,我得到一个结论,我们是向北方行进,极可能是燕国,我在他们的交谈中听到了燕地口音。
我愈发忐忑不安,要是被绑到燕国,山高路远,我就更没有可能见到小乖,他即使要找我也想不到我会去那么远的地方。我简直已经绝望,拒绝再吃东西,那橘皮脸老者无奈,对我说了第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往死里瞪他,把烙饼当成他的肉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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