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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晚从他漆黑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样小,瑟瑟发抖,狼狈不堪。他要收刀了,她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傅云晚咬着牙,死命往刀刃上一扑。
“绥绥!”
身后谢旃踉跄着追了过来。
桓宣痉挛着,大手死死抓住刀锋,用力拽开。看见她细细的脖颈上一道血痕,很浅,却让他的心脏一下子抽紧了,痛苦千百倍地捶打着。她还在哀求:“求你,放我走吧,我得跟他走。”
她是真的敢去死,为了谢旃。呼吸凝固了,发不出声音,做不出反应。她抖着手,推开了他的刀。
踉跄着从他怀里跳下去,没站稳,几乎要摔倒,让他本能地伸手扶了一把,于是她的泪沾在他手上,她声音嘶哑着,哀哀地仰脸看他:“对不起,宣郎。我走了。”
她挣脱他走了。宣郎,当初欢愉之时他百般逼迫诱惑,才能让她唤他一声。曾经那样令他欢喜,如今,却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情形下听见。是抛弃他的时候,留给他的一点怜悯吗。
回头,她已经跑回了谢旃身边,扶着谢旃,谢旃也扶着她。他们那样纠缠依偎着,像树与藤,谁也拆散不得。那么他呢。那些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她拂在他心口的气息,她倒在他身上软甜的香气,都是假的吗。
有甜腥的气味翻涌着往喉咙里扑,桓宣死死按下,远处的大地突然震动
,无数士兵潮水般地扑向这边,是元辂,他追过来了。
满腔恨怒一下子全都化成强烈的杀意,桓宣嘶吼着举刀,向来处杀过去。
“弃奴!()”
谢旃回头,徒劳地叫着。叫不回,他已经走得远了,黑色的身影带着地狱的血光,迅速在追兵中撕开一条血色的道路,弃奴,她并不是……?()_[(()”
并不是因为爱意,只是怜悯罢了。谢旃闭了闭眼,握住傅云晚:“绥绥,我送你回……”
去字还没出口,手里握着的手突然松开,傅云晚软软倒了下去。所有的顾虑全都消失,谢旃急急抱住:“绥绥!”
桓宣奔驰着,厮杀着,脑中已经没有任何思想,不停挥刀,到处都是血光。杀!杀了所有阻拦他的人。杀!杀尽天下负心人!
“桓宣,”
宿卫簇拥中,元辂一马当先,冲了过来,“朕等你多时了。”
他带着笑,半是嘲弄,半是自负。桓宣一言不发,催动乌骓,利剑也似插了过去。
是他,一切的起因,都是元辂。若非元辂,谢旃不会诈死,他不会回来,不会遇见她,不会爱上她,不会发现身边的一切全都是欺骗,背叛。罪魁祸首,元辂。杀了他。
元辂拍马上前,看见他血红的眼,周身的煞气。便是自负如他,一时也有点迟疑,踌躇之时桓宣已经到了近前,刀光一闪,当胸劈了下来。
躲已经来不及,多年沙场磨练出的本能让元辂一刀也向着桓宣劈来,料定他会躲,如此就可化解,哪知桓宣不躲不闪,径直向着他的刀锋,与此同时,桓宣的刀也劈下来了。
比他的刀快,带着令血肉残破的不详声响,重重劈在他心脏的位置。元辂大叫一声,手中刀失了准头,在桓宣肩头一划,随即被桓宣挥刀格开,向他心脏上那个伤口重重又是一刀。
元辂嘶吼一声,身后侍卫们一涌而上又被桓宣砍翻,元辂趁机拨马逃走,浑身鲜血淋漓,看见贺兰祖乙和元戎站在不远处观战,一个个畏缩着不肯靠近,恼怒着嘶吼一声:“畏缩不前者,杀!”
那两个人没动,远处有人在喊:“住手!大将军不可!”
一人一骑飞也似地奔来,是范轨,花白的头发上胡须上染着冰雪,苍老的声音穿透厮杀声:“陛下不可!”
他来得快,一眨眼冲到近前,钢鞭挥出挡住桓宣手中大刀:“大将军,陛下对你有知遇之恩,此次军中整顿陛下也是全权交托给你,如何因为奸佞小人几句挑拨,就要反了陛下?我愿做保,让君臣重归就好。”
桓宣一言不发,收刀避开往另一边去,范轨追出去一步又返回,急急奔到元辂身边:“陛下,龙体如何?”
元辂喘着气捂着心口,血止不住,自己也能感觉到生命在迅速消失,恶狠狠道:“所有人听令,诛杀桓宣者,赏千金,封万户!”
众军得令,飞蝗一般扑过去,范轨夹在乱军中,明白多年心血从此就要付诸流水,又见乱军中一人横冲直撞,不是贺兰涛又是谁?他早报了斩首,如何还能冒出来?必是知道元辂要杀桓宣,知道只要桓宣一倒,什么整顿革新、什么南北融合全都要成泡影,所以贺兰家敢偷偷留着他性命吧。
一时间孤愤难当,纵马向贺兰涛追去,砰砰!几匹马夹在乱军中突然重重向他撞来,撞得他猝不及防,摔下马背,看见元戎的笑脸,边上是贺兰祖乙:“老太师对不住,方才咱们没瞧见是你。”
咔,惊马窜过,马蹄踏中胸膛,范轨噗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挣扎着爬起来,看见极远处桓宣的背影,另一边浑身浴血的元辂。冷风呼啸着,刮得人摇摇欲坠。全都成了泡影。代国这近百年的崛起,从此就是日薄西山了。
桓宣厮杀着奔跑者,又在往六镇去的官道上驻马回头。
已经看不见傅云晚的身影了,那辆车变成天边一个小小的黑点,头也不回地向南去了。
她要的是谢旃。她不惜拿性命威胁,也要追随谢旃。回六镇,曾经的约定,她都背弃了。
喉咙里的甜腥气再也压不住,噗一声呕出,鲜血染红前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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