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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时光就这般暗搓搓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去,而她,则日复一日的阴郁着,直到某一天,太太看着她的脸说:“这张脸和阿限可真像。可惜了,却没有阿限的神韵。”
向来以和蔼可亲的面目示人的太太语气淡淡的,让柳意之摸不着头脑。没多久,她的哥哥,她那已经娶妻生子的哥哥,突然就自己抹了脖子,死在了房里。
柳意之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哥哥要结束和太太那段荒唐的关系,可太太不答应。故而,柳璟一直明里过着和他的妻子王茵夫妻恩爱的甜蜜生活,暗里却受不住刘夫人的勾搭和刘夫人偷期密会。他终久是承受不住了,承受不住那败坏伦常的罪恶,承受不住对王茵的愧疚,自裁而亡。
柳意之当时只觉得天都快塌下来。她不晓得不晓得为何自己费尽了心思帮柳璟瞒着,柳璟却依旧死去了。她甚至有些不明白,她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当柳璟死去之后,刘夫人以哀伤过度之由,将柳意之带在身边儿教养。柳意之早在离开绿卿小苑后,变成了一个沉静寡言之人,她的性子也越发的孤僻,不愿和人说话。那时候的她,已很久不曾见过先生了。平日里就算是先生让千山去找她,或是偶遇先生,她都一概不理。
每一次看到先生,她的心就像是被千刀万剐了一般的疼。她喜欢着她的先生,可是她却再也没有靠近他的资格。
她只能独自,沉沦于黑暗。
被刘夫人带在身边儿教养的日子,刘夫人会说,这是你阿娘会的,故你也必须会,那也是你阿娘的,你也要会才行。她按着孟限的喜好打扮着柳意之,按着孟限平日里的风姿要求着柳意之。
每每柳意之反抗不愿做时,刘夫人只会似笑非笑地问她:“你知道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吗?”
然后她会用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因为他常常和我偷期密会,觉着败坏了道德伦常。若是你不照我说的做,我便将你的哥哥是如何与我在床上颠鸾倒凤之事告诉柳玦。”
柳意之只得妥协。她想过杀了刘夫人,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可柳玦在她的手里,而刘夫人也不是等闲之辈。更重要的是,刘夫人晓得她暗地里如何折磨杀害那些人的事。她不愿,不愿让先生晓得,也不愿让她的弟弟晓得,原来,她是如此不堪。
她怕世人说公仪简空有一身好皮囊好学问,教出来的学生却畜生不如,怕世人会怀疑她的种种恶行是否是从先生那里学来。她也怕柳玦长大后世人一见他便嬉笑他有个臭名昭著的姐姐。
故而,她只能被刘夫人牵着鼻子走。因刘夫人说过,只要她敢杀她,那她身上的种种,便会被刘夫人早先安排下的人一一暴露于人前。
再后来,她及了笄,柳家给她说了一门亲事,要将她嫁给同在名门世家之列的高家。据传,那被安排着要成为她夫婿的高涧为人风流不说还脾气暴躁,于床上还有些极为不好的癖好。
而并不晓得真相的众人只当她是要嫁进名门世家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当时高家的势力正大,柳家需要与之攀交情交好,故而便定下了让柳意之嫁给高涧之事。刘夫人和柳老太太皆说,她们相信她的手段,相信柳家的女儿不管面对何人皆能过得极好。她们觉着,柳家的女儿驯服区区一个男人,应当是小菜一碟的。
可是,可是,柳意之坐在窗前,对着一把绘着墨竹、题着两行诗的折扇眸中含泪,她此生唯一想要的夫君,只有先生而已。
她的心中充满了懊悔,为何,为何她成为了这般不堪的人!为何她生生地断送了自己和先生在一处的缘分!若是余生,若是余生她的生活里没有先生,那漫长的一生她又该如何度过?
而她,又怎可对着另外一个男人虚以委蛇甚至承欢于其□□?若非先生,若她的余生要被迫对着一个不是先生的男人,她便没有了存在于世上的必要了罢?或许,死亡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玲珑看见自家姑娘对着扇子出神,那扇面的落款是公仪简三个字,便为柳意之将茶换成热的含了笑解劝道:“还有一日就是姑娘出阁的时候了,姑娘可是想和公仪先生道别?横竖高家也在京中,以先生的盛名,想必高家也极想请公仪先生去做客的。即便后日姑娘出了阁,还是能常常见到先生的。”
柳意之抬眸,凝神望向窗外的翠竹,仿佛能看到一身白衣的公仪简盘腿坐在竹下抚琴的模样。她微微动了动唇,良久方才挤出一句话来:“自然是能见的。”
她已经许久没见先生了,就怕见了先生会忍不住,忍不住告诉先生:“我心悦你已久。”
她更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要先生带她走。她太想和先生在一处,可只要她和先生走了,往日里她所做之事暴露于人前,先生的声名将毁于一旦。先生,先生,先生本是那般高洁的人呐……
可她,想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得到她所想要的,即便只有一瞬。她想要她的先生,想要成为她家先生的妻……
几年的冷漠以对,几年的相见只当不识,先生定然是当她白眼狼罢?她记得,记得先生说过,因着她母亲留下的那块儿玉佩,他须得留在柳府,保她性命无虞。只待她成为人妇之后,他方能回师门复命。
是啊,是她绑着先生了。若非她,先生又岂会被困在这表面繁华内里肮脏不堪的京都?只要她上了花轿,先生便能自由了罢?先生的使命,也算得是圆满完成了。
“起风了,姑娘当心着凉。”
“玲珑,你说先生现下在做什么?”
“这个么,先生自然是在煮茶、煮酒的罢?”
“那,我去找先生,如何?”
玲珑愣住:“可是,姑娘后日就要出阁了,怎能……”
柳意之眼睫一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论何时,我见先生,皆是见得的。”
“你们且再将衣物首饰查检查检,看看有无疏漏之处。不必跟来。”
柳意之端着张木盘,木盘里是一壶美酒、一套精美的酒杯。
她步履从容,内心纷乱之后终久变得冷静。她想要最后任性一次,然后为先生做一件事,还先生自由。望先生想起她时,只当她是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愿先生对她永无情谊。只有这般,在她死去之后,先生还是先生,不受任何世俗纷扰,没有伤心,没有难过,想起她时大约也只会叹息一声罢了。
她走进了绿卿小苑。公仪简正在中庭里的那一丛翠竹下抚琴,看到柳意之时也未曾停下,只是琴音越来越乱,最终戛然而止。
“先生。”
“你所为何来?”
“先生教会子持琴艺和茶道并许多学问和道理,却还不曾教会子持饮酒。今日子持备下美酒一壶与先生共饮,望先生不要弃嫌。”
“坐下罢。子持前来可是有惑未解?”
“这杯酒敬先生。多谢往日里先生的悉心教导,子持,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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