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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薛芳菲仰躺着,眼角泪痕半干。一张脸因为近来消瘦,不仅没有憔悴失色,反而越病容楚楚,有种动魄惊心的清艳。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薛芳菲心中涌起一阵愤怒,可她还未动作,那两个仆妇便动身将她压制住了。
她们三人的声音虽然压低了,奈何夏日的午后太寂静,隔得又不远,便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屋里人的耳中。
“本宫和沈郎情投意合,可惜偏有个你,本宫当然不能容你。若你是高门大户女儿,本宫或许还要费一番周折,可惜你爹只是个小小的县丞,燕京多少州县,你薛家一门,不过草芥。下辈子,投胎之前记得掂量掂量,托生在千金之家。”
那婆子还要说话,另一个丫鬟也道:“其实夫人也挺可怜,生得那样美,才学又好,性子宽和,谁知道会遇上这种事……”
薛芳菲绝望陡生,她不肯放弃,苟延残喘,抓住生机指望翻身,她没有自绝生路,却拼不过强权欺压,拼不过高低贵贱!
粉衣丫鬟不以为然:“怎么会?老爷已经三个月都没来夫人院子里了。”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那事情闹得那样大,咱们老爷算是有情有义,若是换了别人……”
她又撇了撇嘴,“要我说,就当自己了结,好歹也全了名声,这样赖活着,还不是拖累了别人?”
抬眼间,却瞧见窗外似有熟悉人影,依稀辨得清是枕边人。
“小蹄子,背后议论主子,”
年长些的婆子警告道:“当心主子扒你的皮。”
薛芳菲心中又生出一线希望,她高声叫道:“沈玉容!沈玉容,你这样对我,天理不容!沈玉容!”
最左边的丫鬟回头看了一眼窗户,道:“天热,这屋里的药味也散不出去,难受死了,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窗外的人影晃了一晃,像是逃也似地躲避开去。永宁公主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靠墙的最后一间房,门外正坐着三人,两个穿粉色薄衫裙的年轻丫鬟,还有一个身材圆胖的中年婆子。三人面前的凳子上摆着一叠红皮瓜子儿,一壶酸梅汤,一边吃着一边闲话,竟比主子还要自在。
仆妇扑将过来,雪白的绸子勒住她的脖颈,那绸子顺滑如美人肌肤,是松江赵氏每年送进宫的贡品,一匹价值千金。薛芳菲挣扎之际,想着便是杀人放火的凶器,竟也是这般珍贵。
崭新的宅子,御赐的牌匾,庭院中穿梭的下人来往匆匆,只是外头炎炎夏日,宅子里却冷飕飕的。许是屋里搬了消暑的冰块,然而越是往院子里靠墙的一边走,就越是冷。
永宁公主立在三尺外的地方,冷眼瞧着她如濒死鱼肉一般挣扎,讥嘲道:“记住了,便是你容颜绝色,才学无双,终究只是个小吏的女儿,本宫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城东转角弯有这么一处崭新的宅子,牌匾挂得极高,最中间上书“状元及第”
四字,金灿灿的——这是洪孝帝赐给新科状元的府邸和御赐牌匾,代表着极高的荣耀。读书人倘若得上这么一块,就该举家泣涕告慰祖先了。
那一盆海棠,在她挣扎之际被碰倒,摔在地上落了个粉碎,花盆之中花泥泛着苦涩香气,枯萎的枝干跌落出来,描摹的彩绘残缺不堪。
日头热辣辣地照射着燕京大地,街边小贩都躲到树荫下,这样炎热的天气,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都不耐烦出门苦晒,唯有做苦力的长工穷人,挑着在井水里浸泡得冰凉的米酒,不辞劳苦地穿梭于各大赌坊茶苑,指望渴累了的人花五个铜板买上一碗,便能多买一袋米,多熬两锅粥,多扛三日的活路。
人间四月,芳菲落尽。
五月,暮春刚过,天气便急不可待地炙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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