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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动作,就是天大的破绽。
那孩子一拳过后,一袭青衫倒退出去数十丈,地上划出一条不算太深的沟壑,只是始终屹立不倒。
孩子站在原先那个年轻人站立的位置上,点点头,兴高采烈道:“还算凑合,可以陪我多玩一会儿。”
陈平安转头望去,手中剑仙头颅凭空消失,大剑仙岳青将头颅夹在腋下,朝那年轻人双手抱拳。 孩子笑道:“我改变主意了,这么多前辈瞧着呢,还是早点宰掉你比较好。换你出手,一次机会,在那之后,我可就要倾力出手了,你会死得很快很快。比我原先的对手宁姚的那对废物爹娘,一定死得快多了。”
陈平安转头望向那个孩子,然后低下头,卷起袖管,嘴角翘起,最后脸上笑容越来越多,眼神越来越沉寂,心中苦苦压抑之物,只管出井龙抬头。
所以最后当他抬起头时,那是一张笑容狰狞的年轻脸庞。
得了真正大道的修道之人,有一点好,那就是好像没有什么生离死别,只要机缘到了,就可以久别重逢。
一万年又如何,自己还不是又见到了陈清都,陈清都又见到了自己?
唯一的不同,无非是自己站在了光阴长河的这一岸渡口,陈清都站在了对岸。
孩子根本没有去看那个不知姓名的年轻人,只是抬头望向城头那个双手负后的老头儿,就是绰号老大剑仙的陈清都了。
自从开窍后,师父和师兄从不对自己隐瞒什么,所以陈清都不光是师父的故人,也确实是他自己的故人。
当年三个资历最老、剑术最高、杀力最大的刑徒剑修趁着蛮荒天下大道根基尚未稳固,日月星辰转移和四季节气更迭,皆未成为定理,联袂远游,一同拼着身陷天时地利皆厌胜剑术的代价,也要携剑赶赴托月山,可他师父那会儿终究是蛮荒天下大道认同的主人了,陈清都与同为刑徒领袖的观照、龙君,这就相当于是问剑于整座蛮荒天下了。
那场架,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蛮荒天下从来没有历史记载,知晓内幕的,更是屈指可数。
孩子听一个托月山嫡传师兄口述,当时方圆数万里之内,是那名副其实的翻天覆地,只说托月山便矮了一半,是那一袭破烂袍子的主人,生前最后递剑的结果,至于如今那条曳落河的最早雏形,据说也是被自己一剑劈出,才有后来的壮阔光景。
只是自己最惨,魂魄不全,流散四方,托月山历代守山人,便一直有个秘不示人的任务,就是帮自己收拢魂魄,可直到如今,也不过是聚拢了原有的一魂一魄,再东拼西凑缝缝补补了其余魂魄,至于肉身尸骸,早已彻底湮灭,断然不可能重塑了。这一点,其实不如那龙君幸运,后者好歹还留下了一颗实打实的头颅。只是这头颅被自己取名为白莹的那只枯骨大妖常年踩在脚底玩耍,有了兴致,便倒了杯中酒,施展一点旁门左道的术法,就能变出一副战力相当于大剑仙的傀儡。可惜这一手,自己学不来,不然只要攻破了剑气长城,乐趣岂会少了?
只是不知为何,不过是失去了一魂两魄的龙君,明明灵智得以保全大半,作为昔年追随陈清都一起征战四方的同道中人,人族最早的剑仙,不但从来不以真面目现世,连那颗本就属于他的头颅都不去拿回,对杀力大致持平的白莹践踏他的头骨视而不见,反而对于昔年挚友陈清都,却有着莫名其妙的刻骨仇恨。
孩子抬手打着哈欠,安安静静等待对方出手,结局早早注定,真没啥意思。
看过了陈清都,又去看那个站在城头边缘的年轻女子。
宁姚。
是蛮荒天下都久闻大名的年轻剑修,与她如今的境界高低关系不大,是她将来的境界高低,决定了她在蛮荒天下诸多大妖心目中的地位。
什么叫天才?
那就是好像只要不管他们几天几年,那个“将来”
就会到来,转瞬即至,其间没有什么意外,没什么万一。
自己是如此,那个背着一副墨家机关“剑架”
的杂种——算半个吧,名字古怪,就叫背箧——他那个师父,才是真了不起。
连自己师父都说了一句“可惜性情不够跋扈,导致剑术未至绝顶,不然最适宜压制剑气长城的人选,正是此人”
。
听说浩然天下的中土神洲,还有个学拳的年轻人,名叫曹慈,也是自己这类人。
孩子脚下踩着的那颗飞升境大妖头颅,名义上还算是同出托月山一脉的嫡传师兄,只不过在剑气长城那边的牢狱里边,应该是体魄损伤太多,消磨了太多道行,才会被陈清都随手一扯就给拔出了脑袋,不过飞升境的境界不稳,体魄依旧是蛮荒天下的大妖体魄,换成如今的自己,就算扛着几把仙兵砍上几年也不成事,陈清都果然还是很厉害的。此次跟随师父出山,造访剑气长城,见过了那么多的将死之人,城头上还全部是那所谓的上五境剑仙,不虚此行。
这个已经十二岁却是稚童模样的孩子,思量许多,搁在战场上,不过是几个眨眼工夫,他拍了拍嘴巴,说道:“我要故意不打死你,好心留你半条命,宁姚会不会下场,代替你打完这一架?要是可以,那你运气真是不错。以后两座天下,甚至是四座天下,就会都记住你,能够成为我出山的第一战人选,竟然还不死。”
那肩挑长棍的御剑老者,以冬蛰半死之神通,早年一口气吞咽下了蛮荒天下的十数座巍峨山岳在腹部,已经酣眠数千年之久,与邻近的龙袍女子轻声笑问道:“这孩子是临时起意,还是得了老祖授意?”
女子摇头道:“老祖眼中唯有陈清都和整座剑气长城,没兴趣想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作为曳落河与三十六条万里江河的主人,她并未陷入长眠,或者说那条原本有着大道之争的猩红长蛇,也容不得她安心修行,双方打生打死已经三千年,徒子徒孙死伤无数,不过唯独双方道行不伤丝毫,反而稳步提升,麾下死了的兵马,皆是她们的大补之物,比起隔三岔五去偷吃一只大妖,白白坏了名声,更加划算。每隔个八百年、一千年的,双方约战一场,说是约战,不过是双方共同隔绝出一座天地,现出真身,折腾出些天地摇晃的动静来,更多是各打各的,其间相互打烂一两件半仙兵和一堆供奉而得的破烂法宝,最后玩够了,才打碎小天地,故意将自己的真身变得血肉模糊些,就有了交代。毕竟双方很清楚,双方战力并不悬殊,真要往死里争斗,古井王座之上的不少同辈存在,是不介意合伙吃掉她们的。尤其是那具骨头架子,最喜欢鬼祟行事,掘地三尺,使得历史上许多暗中养伤的大妖,养着养着便悄无声息地死了,其实是被炼制成了傀儡,故而大妖白莹明面上的战力不高,但是家底深厚,深不见底。
御剑老者双手轻轻拍打长棍,道:“那就有点意思了,这孩子我喜欢,到了浩然天下,我非得送他一份见面礼。”
龙袍女子与御剑老者是半个道侣,打趣道:“老祖的关门弟子,轮得到你送礼?”
老者笑道:“收不收是那孩子的事情,送不送是我的事情。不收,一棍下去,魂飞魄散,再来过,浩然天下那边是出了名的物华天宝,拼凑筋骨魂魄有何难,说不定这孩子下一次露面,比如今资质更好,老祖还得谢我帮忙代劳,师父亲手打死弟子,终究会伤了情谊。”
原名“观照”
的孩子突然咧嘴一笑,自己的出山一战,正儿八经的对手,还是换成宁姚比较好。
果不其然,像得到了暗示一般,腰间系着一枚漂亮养剑葫的俊美大妖,再次瞥了眼城头之上的宁姚后,同样觉得宁姚出战,收获更多,只有宁姚死在了城头之下,他才有更多机会剥下小丫头的那张脸皮。宁姚这一张脸皮,与那青神山夫人、女子武神裴杯,都是他志在必得的大美之物。所以这只大妖一拍养剑葫,便有一抹剑光掠出养剑葫,直奔那个耽误事的年轻人。
那道剑光离开养剑葫后,一线直去。说是剑光一线,实则粗壮如井口,剑气之盛,将原本天地间流转不定的剑气剑意都搅烂无数,度之快,以至于剑光即将砸中那个青衫年轻人,大地之上,才撕裂出一道深达数丈的宽阔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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