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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853年,杀虎口税关。
长长的商队,包括粮车队、盐车队、驼队都被堵在关口。车队和驼队上插各镖局的镖旗和各字号的号旗迎着风猎猎作响,和着牲口的嘶鸣,为这杀虎口平添了一份萧索之气。与之相伴的是一长队灾民,扶老携幼,被堵在另一个通道口。一个留着小胡须的中年税官向商队大声喊道:“粮货二十文,盐货五十文,茶货五十文,排好队,别挤!别挤!”
另一个年轻壮实的税官则向灾民声嘶力竭地吼道:“别挤!别挤!男人一文,女人孩子两人一文!快交钱,交了钱就放你们过去!”
商队通道处一个掌柜模样的男人策着马往前挤了挤喊道:“官爷,怎么又涨了,粮货前天还是五文,怎么这么快就变成二十文了?”
税官朝他翻了翻白眼“没见识的主,而今南方长毛作乱,丝茶路断绝,光剩下你们这些粮货油货盐货的商贾和这堆到口外逃难的灾民,皇上要养兵打长毛,不找你们要找谁要去?”
正说着,灾民队那边有个老太太,从垃圾布片似的衣裳里摸出珍藏的一枚制钱,正犹豫着,后面的灾民突然一哄而上,关口顿时乱作一团。那个税官虽壮实可也差点顶不住,赶紧扬起鞭子一气乱抽:“不准顶!不准挤!都给我站好!否则谁也别想过去。”
关前野店内,一名老乞丐细眯着失神的眼睛怔怔地望着这一切,突然嘎嘎唱道:“走西口啊,走西口”
旁边的老板娘被吓了一大跳,不过她没有喝骂老乞丐,反而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也向关口望去。只见一个通四海信局的信使手举局旗,飞马而过,不但人马皆疲,且上下尽湿;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信使在拐向这边官道的时候,突然连人带马一头栽了下去。
众人“轰”
的一声响,齐喊:“怎么了?怎么了?”
老乞丐也停了唱,伸头望去。两个手脚快的盐车把式冲了过去,把信使从马下拉出扶到了野店。老板娘也不犹豫,赶紧将一瓢水熟练地灌进了信使的嘴里。这个信使已年过三十,一副干练的样子,但发辫飞散,胡子拉碴,唇边一溜大泡,很是憔悴,一瓢水灌下后,他悠悠醒转,立刻惊喊道:“这是哪里?我的信袋呢?”
那位扶他过来的盐车把式将信袋拿了过来,瞄了一眼然后念道:“信寄山西太原府祁县乔家堡乔东家致广老先生收启,十万火急,限三日到。信资两百文,快跑费白银五十两。”
“五十两白银?!”
在野店围观的众人又“轰”
的一声响,接着乱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那盐车把式将信袋交给了信使,并且道:“这位大哥,怎么急成这个样,瞧,你的马都累死了!”
信使颤着手接过信,起身就想走,可身子哪里听使唤,一站起来就“哎呀”
一声又摔了下去“天呀,这可怎么办?”
他紧紧将信抱在怀里,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旁边一个老者问道:“信上写的乔家,莫非就是‘先有复盛公,后有包头城,的那个乔家,他们在包头声名赫赫,有复字号十一处生意,是不是?”
那信使迟疑了一下,抹了把眼泪点头道:“就是,就是这个乔家,出大事了!”
说着他仍挣扎着要起身:“我要走,我就是爬,也要爬到祁县去!”
可他刚勉强站起接着又一跤跌了下去。老板娘赶紧将他扶起,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你这个人,腿摔成这样,还要走?怎么走?”
那个递信过来的盐车把式沉吟起来,又问道:“哎,大哥,什么信呀这么急,用得着花五十两白银雇你跑这一趟?眼下这年头,二十两白银能买一个大姑娘呢!”
信使只是抹泪,并不回答,继而喃喃地说:“什么事,要命的事啊,也说不得呀”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老板娘开了腔:“哎我说这位大哥,你光在这里抹眼泪也没用,你的腿坏了,一时间也走不了,不如请这位盐车大哥帮个忙,我租给他一匹快马,请他帮着把信送到山西祁县乔家堡。”
盐车把式一愣神:“我?”
信使一听这话“扑通”
一声跪了下去:“大哥,我求你了,我给你十两银子,不,给你二十两,只要你能在后天天黑前把信送到!”
盐车把式动心起来,旁人见状又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议论。
一直缩坐在茶铺门口的那个老乞丐突然又嘎嘎唱了起来:“哥哥走西口,小妹也难留,止不住那伤心泪蛋蛋一道一道往下流”
他苍凉沙哑的歌声虽不怎么响,但似乎飘荡在繁乱却仍旧显得荒凉的杀虎口,落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沉甸甸的,又好像带着点刺痛,渐渐地野店里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一种莫名的乡愁悄悄地笼罩了过来。
2
远在几百里外的乔家“在中堂”
已至深夜,烛火依旧“突突”
地燃着。乔家的大太太曹氏已经呆呆地坐了很久,一旁的丫鬟杏儿努力忍着瞌睡,她手捂着嘴打了几次哈欠后,终于开口劝道:“大太太,您,您别担心曹掌柜说了,他每样东西都是半夜来拿,然后托极机密的人,远远地去当,一丝风都不会透出去的!”
那曹氏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仍旧没有做声。她看过去不过年届三十,容貌甚美,但由于总是颦蹙两道柳叶眉,眉心一道浅浅的皱纹已经刻下,且体态颇显柔弱。杏儿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睛,迟疑了一下,又说:“莫不是奶奶心疼那座玉石屏风,说起来那到底是奶奶的陪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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