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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幼稚小鬼的声音渐渐远了,想来皇帝已带他进了屋。
“公子,奴安排……”
“不用,”
阿斯兰打断了长安,“我就回去……不用叫人了,不用,不用。”
他摆摆手,让人抬了步辇,“我们回去,坐船回去。”
清音堂到抱朴斋不远……清音堂到飞琼楼也不远。其实顺着清平河走水路,清音堂到哪里都不远。阿斯兰坐在船头,抬头望着天边新月。这等中原文人喜欢的江南小调他不曾体会,自然也没有文人那些山水归去的乡愁。
倒不如说是头天来园子里,皇帝带他游园讲了几句,他才对什么小桥流水、山水清音始有体味。揽春园三十六景,什么碎琼乱玉,幽篁居仙、松月石泉、沧海一粟、乘月归云……都是些文人把戏,那是他们汉人喜欢的,原本与他没什么干系。
甚至在归云仙馆,他还无知无觉评了一句“这是你哥哥的画像”
,闹得皇帝语塞了半晌才道,“……那是我爹。”
然后他才看见画像底下小字——故孝敬皇后张氏像,两人好一通尴尬。还是她自己笑说“都说我哥哥肖父,先帝也如此说,你看错也不稀奇”
,才算揭过了这一遭。
夜幕沉沉,压在水道两边亭台上,静谧得只剩下四周水波荡开声响。宫苑里已入夜了,宫人走动也稀下来,喧闹之声渐息,天与水,云与山,草与树,一切界限都变得模糊起来,化成了一片平整无际的空茫。阿斯兰忽而想起狐皮手筒,在上林苑行宫中,在柔顺软滑的狐毛里,摸索着握上来的纤长的手。
他不自觉叹出一口气,才觉灯中烛火将要燃尽,烛芯爆出一个灯花来,出哔啵的脆响。
夜已三更,他乘船回来已在此处坐了不知几个时辰了。这几个时辰,想来皇帝是早已留那幼稚小鬼在清音堂了……哦,她说那小鬼比他还年长一岁。
“哥哥,该睡了……啊,陛下……”
“我几时起她又不管。”
阿斯兰冷哼了一声,却一下又转了脾气,转身欲要吹灯,“我去睡,你也早点睡。”
“怎么不管?万一我明日来瞧你在睡,可不得灰溜溜又走去他处。”
皇帝打了个哈欠,自往藤床上坐了,“我好不容易才等崇光那小祖宗睡熟了……”
阿斯兰一下睡意全无,死盯着皇帝瞧。她一身便服,主腰外头只披了件褂子,显然是才沐浴过,下裳也没围上裙子,只着了一条单裤,裤脚松开,全然一身内室打扮。
“怎么了,怕我唬你呀我的小狮子?”
皇帝困乏得厉害,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我想来想去我亲自来一趟最好了,叫人来传话怕你生我的气。”
她懒懒往阿斯兰身上靠,“明日你得早些起,我安排了人来见你,哦……”
皇帝一指阿努格,“你也早些,陪你哥哥……”
“奴晓得了。”
“谁?”
阿斯兰伸手揽住皇帝,让她枕上颈侧免得她滑落下去,“我要见谁?”
“哎呀总不是害你……你见了就晓得了,明早可别睡到日上三竿,论着我也得来一趟……”
皇帝顺势在他颈间蹭了蹭下巴,又摸了摸顶才一个打挺站起来,面上仍是一副倦怠样子,不住打着哈欠,“好了,我还得回去,省得明早上崇光那小祖宗来找你麻烦,你早些睡。”
她俯下身子最后偷了一口香,才摇摇晃晃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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